特朗普终于承认俄罗斯黑客干扰美国大选了,不过仍然有所保留。这是一个极为严肃的事件,我们也将严肃地讨论这个话题。
特朗普对俄罗斯黑客攻击的态度变化CIA、FBI、NSA等三家美国情报机构提交的报告
上周,包括CIA、FBI、NSA等三家美国情报机构,向现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和当选美国总统特朗普分别提交了一份“评估俄罗斯在近期美国总统大选中的活动与意图”的报告。这已不是第一份由情报机构向美国总统和公众提交的类似证据,这份报告亦有公开版本可供媒体和公众下载查阅。报告指出,三家情报机构不同程度地相信,俄罗斯总统普京亲自下令用黑客和情报行动干扰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破坏公众对民主进程的信心,伤害另一名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并支持帮助特朗普当选。
当地时间周日,特朗普团队即将上任的白宫幕僚长赖因斯普里巴斯表示,特朗普相信俄罗斯曾经干扰美国大选期间的民主党大会。根据普里巴斯的表态,特朗普相信干扰美国大选的行为主体是“俄罗斯”,而并未表示是否是俄罗斯总统普京亲自下令的结果。另外,普里巴斯还将之归因于民主党自身对网络攻击防御不力,并称过去50年来的每次大选都会受到俄罗斯等国家的干扰。但普里巴斯没有正面回答特朗普胜选是否受到了俄罗斯黑客活动的偏爱与帮助。
尽管仍然有所保留,但特朗普终究受到时势所迫,勉强承认俄罗斯黑客活动干扰了美国大选。但报告没有评估这些干扰是否对选举结果产生影响,特朗普当然也没有承认自己获胜的选举结果受到黑客活动的影响。也就是说,目前特朗普和美国情报机构都同意俄罗斯曾干扰美国大选的事实,但对这个事实的动机、来源、影响均有不同意见。
在此之前,这位即将于10天后上任的美国新总统,更长期对这个事实本身持强烈的否定态度。
对他曾经的否定态度做一个不完全梳理:4天前,特朗普在听取这份报告以后立即表示,黑客攻击对美国大选没有影响;上周一,特朗普团队称,证明俄罗斯实际上影响了美国大选的“证据为零”,特朗普相信那些攻击只是一名体重400磅的14岁少年所为;再前一周,特朗普对奥巴马政府对始于2015年夏季的网络攻击的关注程度提出了质疑,“计算机让我们的生活变得非常复杂”,“人们根本无法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并拒绝接受CIA和FBI在那时做出的报告;更早之前,特朗普曾不断用“荒谬可笑”这类词质疑和贬损正在调查黑客事件的美国情报机构,甚至在2016年7月(当时他还没胜选,民主党对手刚刚陷入“邮件门”)的新闻发布会上,公开鼓励俄罗斯对希拉里的电子邮件进行黑客攻击。
特朗普认为现任美国政府、情报机构、党内党外的对手们之所以如此关注俄罗斯黑客攻击事件,是因为他们“输不起”。
特朗普表示:“美国的选票机没有遭到破坏。”是的,我也相信俄罗斯没有能力篡改选举的票数,通过选举人团制度实现的民主选举准确反映了民意。但民意有没有可能因为别的技术攻击而被影响了呢?
技术问题,是不是政治问题?实际上,这是技术发展对传统政治制度(包括选举制度)滞后带来的一次冲击。
稍微有一点民主政治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选举的结果不是仅由选票入箱和机器记票的最后时刻决定的,它在整个竞选活动期间都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影响。政治学家们已经通过科学可靠的统计数据证明,就连天气的变化和球队的表现也能改变人们的投票行为,更何况是“邮件门”那种级别的政治丑闻。本次大选期间,特朗普和希拉里双方在竞赛似的比谁丑闻暴露得多,在美国乃至全世界的民主选举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层出不穷的丑闻比议会里那些一言不合直接打架的桥段还好看。
因此,所谓的技术冲击政治就绝不限于黑客技术对选票机的入侵和破坏――只要愿意,攻击者完全有更不易察觉、潜移默化的软性手段,施加在政治选举的各个环节,比如着重入侵某一特定候选人的邮箱,将其中的丑闻材料通过中间人提供给维基解密这样的无政府主义者(这正是那份报告中所判断的)。无政府主义工程师们才不在乎材料来源是否合法、材料背后是否隐藏着其他动机、公布材料会造成何种影响。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即公众享有知情权,不管是谁的丑闻都需要被公之于众。如此,就产生了许多前所未有的政治伦理问题。
现在,此前一直否认的特朗普都承认俄罗斯干扰2016美国大选的事实,但他仍然不认为这一事实对选举结果(特朗普胜利)有任何影响。根据美国情报机构的调查报告列举的事实细节(连特朗普自己都承认了,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们应该信任这份报告),如下逻辑链是可以成立的:
俄罗斯情报机构GRU用黑客技术入侵了DNC(Democratic National Committee,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及民主党高层人士的个人账户;
俄罗斯将其入侵获取的机密信息,即邮件和数据通过中间人提供给维基解密和其它受控制的网站;
维基解密和其它网站出于各自不同的目的,将这些机密信息公布;
被公布的机密信息对希拉里和民主党一方来说是非常大的丑闻,当然这些信息也的确存在而非编造;
而特朗普一方却没有遭到对手那样的技术攻击,只是陈年旧事在不断被媒体曝光,但这种“攻击”的技术含量被碾压了;
对于一次公众选举来说,结果肯定会受到相应的影响。
这一链条中存在许多争议。比如,希拉里和民主党的机密信息来源非法,但信息内容也是不干净的。那么,不干净的信息被公众知情可以说是“正义得彰”,但这个“结果正义”恰好建立在了“程序非正义”的基础上。如果选举是一次美国法院里的刑事诉讼,那么程序正义原则优先,不管获取证据的技术多么先进、证据的内容多么明显有力,只要是来源非法的证据法庭一律不予采纳,陪审团不应考虑;但从结果来看,政治选举更像一次民事诉讼,更多公民认为机密信息的泄露满足了自己的知情权,无所谓泄露的技术和手段是否在法律许可范围内,从而判断希拉里是骗子,就不会把选票投给她。
回过头看,俄罗斯对希拉里和民主党的黑客攻击是否真的推动了特朗普的当选?严谨地说,这一点仍然是无法确定的。特朗普承认俄罗斯干扰美国大选的事实,没有就事实产生的影响表态,但我从前面的分析可以判断这种影响是基本存在的。然而,现实不是模型,这种影响的大小几乎不可能被量化。尤其是与黑客攻击直接相关的“邮件门”期间,选举中还发生了其他许多戏剧性事件,即使是民意调查也不能轻易将邮件泄漏的影响孤立出来。
投过票的美国人民现在可能需要重新思考一个问题:希拉里无可争议的虚伪确实被暴露了,但却是俄罗斯有目的地技术干涉本国政治选举的结果,怎么办?
在互联网时代,选择个人自由还是国家安全?这是一个永恒的老问题,任何民族国家似乎都无法让个人自由和国家安全和谐共存,总有一方需要牺牲,总是一个此消彼长的无解命题。就美国来说,“911”之后,伊战之后,波士顿爆炸之后,个人自由的空间越来越狭小,国家安全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国家权力大到一个极端,“棱镜门”事件应时而生,斯诺登是个人自由的英雄,也是国家安全的叛徒。
而互联网时代,立法者和政治家们越来越跟不上技术的发展,这个问题越来越错综复杂。与此前完全不同的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间谍技术越来越脱离政府机构包括情报部门的掌控,而往往产生在商业机构、个人黑客手中。此前FBI在破解一部IPhone之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持续施压要求苹果公司提供后门钥匙,就是一个例证。
美国情报部门的报告说,在2016大选期间,俄罗斯黑客行为对希拉里和民主党的攻击持续了整整一年后,DNC才开始聘请私营网络安全企业CrowdStrike对其系统安全进行评估。这至少可以说明,即使是像DNC这样的核心政治机构(虽然不是政府机构)和正式的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对网络安全的重视也远远不足。正好俄罗斯对美国大选有干涉的兴趣,DNC又提供不要白不要的机会,信息泄露就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结果。
至于特朗普对美国情报部门无情的贬损和嘲讽,完全可以认为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现在他承认俄罗斯干扰美国大选的事实,也是因为受到了各方巨大的压力,不得不妥协承认,新的调查和证据只会越来越指向他不愿意看到的那个结果。前后180度的反转,都无法证明特朗普对国家网络安全和个人自由有什么明确的态度。反而是这种机会主义的形象,令人感觉特朗普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一以贯之的价值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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